《明月几时有》：我们要记得，那些曾为国家战斗过的人-木易的岛的财新博客-财新网

在我年少的时候，有一位老爷爷让我总是感到有些害怕。

他身材高大，皮肤黝黑，脸上常常挂着一副很严肃的表情。即便是因为上了年纪，身形已经渐趋佝偻，也还是不失威严。关键是，他的手指和其他人都不一样，断了好几根。粗大的手掌摊开，那几只断指显得格外唬人。我们这些小屁孩尽管很调皮，但一看到他走来，就想着赶紧跑远一点。

在我们眼里，他是一个令人畏惧的“怪”老人，没什么人愿意接近他，也没多少人敬重他。直到听我父亲讲，那位老爷爷曾参加过“抗美援朝”战争，奔赴前线打过战，经历过天寒地冻的艰苦，也经历过炮火纷飞的残酷。那几根残缺的手指，就是在打战的时候，被枪炮打断的。

听完之后，一下子就对那位老爷爷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。觉得那是一位了不起的战士，是一位伟大的英雄。可就是这样一位经历过战争，对国家做过贡献的老人，平日里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，是那样的平凡，甚至卑微。

走在路上，坐在椅上，站在屋前，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，没有声如洪钟地大谈过往，没有咄咄逼人地炫耀战绩，只是默默地看着别人，偶尔点头，偶尔微笑。若是没人提起，谁也不知道，这样一位老人，曾是参加过战斗的英雄。

而在我们这片广褒的土地上，有太多这样近乎“无名”的英雄，若无人提及，便几乎无人知晓。尽管随着年月的更迭，离战争年代越久远，可能大多数这样的人物都已作古，但也不排除，在我们某些不经意的生活当中，就曾遇见过这样的英雄。

他们可能是某个不起眼的便利店老板，可能是看起来有些腿脚不利索的在公园遛弯的老大爷，可能是某个单位门口的近乎固执的门卫，可能是某个酷日之下正勤恳工作的环卫工人，也可能，就像《明月几时有》里，那个一头白发，满脸皱纹的出租车司机。

许鞍华导演的《明月几时有》最让我感到佩服的，便是她把电影的重点，聚焦在了一群鲜为人知的“平凡英雄”身上。

这些“平凡英雄”可能只有少部分人知道，只有少数的史料记载，比起那些历史风云人物的众人皆知，他们几乎像是淹没在历史河流里的石子，在风云际会的时代更迭里，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。

放在现实里，方兰、刘黑仔、李锦荣等人的名字，可能只有一位年迈的出租车司机会记得。他们不会出现在学生们学习的历史课本里，他们不会出现在各种历史风云人物盘点中，尤其是在现代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当下，这些人，如若无人提起，就真的可能被历史遗忘。

即便是放在电影里，他们这些人的重要性，也比不上矛盾、邹韬奋等文化人和艺术家。他们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，会为了一勺米、一碗水而忧愁，会为了亲戚家的喜事而欢喜、操心，比起所谓的历史和时代，他们更关心平平常常的生活。

但，鲜为人知的“平凡人物”，不意味着他们未曾存在过。相反，当你把摄影机对准那些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人物，像一首散文诗一般平静缓慢地讲述他们的故事，就会发现，他们不仅存在过，还曾战斗过，如同天上明月，曾照耀过一方土地。

许鞍华导演是一个喜欢穿匡威鞋的“不老女孩”，即便是岁月的痕迹越来越明显，她也还是像个少女一般，纯真地对待每一个人，诚实地对待每一个故事。她关心电影，也关心社会，所以，她总会用电影，去表达对社会人物、事件的关注。

从《投奔怒海》到《黄金时代》，从《天水围的日与夜》到《桃姐》，许鞍华导演关心着历史，关心着人，并用她最喜欢的风格，淡淡地、缓缓地、静静地，为我们呈现一些有力量而又不平凡的人与事。

《明月几时有》聚焦抗日战争时期的香港，以香港抗日史上著名的“东江纵队”真实事迹为蓝本，讲述“小学教师方兰和她青梅竹马的男友李锦荣、游击队长刘黑仔等人与日军做抗争的故事。

经过许鞍华导演处理的这个故事，不像我们平常理解的战争片（尤其是那些乱七八糟的“抗日神剧”），没有过多的枪炮烟火，没有大场面的两军鏖战，有的，只是淡淡地叙说、默默无闻地斗争以及平静地死亡。

它是一部讲战争年代的电影，也有那么几个战争里头杀戮与枪火的镜头，但，每一个杀戮都显得很平静，即便是有追击男女主的枪林弹雨，有轰炸小村镇的炮火，都处理得不夸张，不会有血肉模糊的骇人场面，只会有浸透棉被的血液流淌。

她没有宏大的叙事，也没有激昂的煽情，她就是近乎文艺的，用一种平静的方式，呈现着她所理解的战争与英雄。

有些人觉得这部电影有点“闷”，大概是因为电影节奏慢的缘故吧。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，她没有在一个主角身上铺设过多的戏剧冲突，而是像一场群戏一样，每个人的故事都讲一讲，每一处的细节也都做到位。

即便是要执行情报任务，也还会有参加婚礼的生活。在家国面前，个人的悲喜或许无足轻重，但也不能完全忽视。在战争年代里，当然要想着国家人民，但也要想着自己，这才是一种正常。

我很喜欢电影的这个节奏和调调，许鞍华导演为我们呈现了战争时期本就真实存在的一面：战争不一定是四处枪炮轰鸣，而是平静如水的暗藏危机。

平静的夜空会悬着一轮明月，但战争的年代却不能放开去欣赏。吃饭的时候要提防着敌人，睡觉的时候要警惕着战火，哪怕是见自己心爱的人，也要时刻保持一种警觉。

平静淡然的处理，并没有削弱战争年代的紧张和残酷的氛围，也没有减少参与抗争的英雄的伟大，反倒会显得更有力量。《明月几时有》宛如一汪清流，看似平淡、柔软，实则充满力量。看完之后会让人对那个战争年代里的英雄们肃然起敬！

导演的处理手法我很喜欢，而演员们的表现，也让我觉得很好。

周迅一如既往地从容大度，饰演的方兰很坚定、很无畏，面对无力营救自己母亲的那种痛苦，她显得十分坚定，但又十分柔软。蹲在地上的那场哭戏，令人动容。

彭于晏则担当了本片最英雄、最搞笑的戏份，他将刘黑仔那种有勇有谋，一身本领的姿态演绎得十分生动。他既有严肃正义的一面，又有潇洒机灵的一面，很让观众喜欢。

霍建华饰演了一个看似文弱实则刚毅的“特工”，他深入敌军内部，隐忍、克制地执行着秘密任务，承担着牺牲的风险，需要一定的功底去演绎。比起以往的演出，在这部电影里的表现，还是值得肯定的。

但全片最叫人过目难忘的，是几位老戏骨的表演。梁家辉饰演的出租车司机，白发苍苍，说话时一颤一颤，动情时潸然泪下，演得真是恰到好处，深入人心。

叶德娴更是叫人佩服不已，饰演的方兰母亲，看上去会因为一块糕点而显得精明苛刻，会因为阻拦女儿参加革命工作而显得小气冷漠，但那都是一种生活中很自然的反应。

因为她疼爱女儿，所以她会阻拦，也会投身到革斗争当中。即便是面对牺牲性命的危险时刻，她也无所畏惧，心里想的，还是自己的女儿，以及其他参与斗争的人。这样的女性，这样的母亲，值得我们致以最大的尊敬。

此外，鲍起静、郭涛、黄志忠、王菀之以及春夏等人，虽然戏份不算太多，却都拿捏得当，很有表演功底，是让这部电影显得很有品质的重要保障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影片的音乐也好听，画面也很文艺，是我喜欢的类型。

音乐是久石让作的曲，虽然不是很饱满，但却很有力量。画面则给人一种“很平静”的感觉，如同影片的整体风格一样，需要一定耐心来欣赏。

我个人非常喜欢最后一个镜头，从右至左的缓慢移动中，旧日香港转变到今日香港，繁华深处，曾是多少革命义士用生命换来的胜利，值得铭记与致敬。

无论何时，我们要记得，那些曾为国家战斗过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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